​散文(七月流火)

散文(七月流火)

大散文|

七月流火（全）

作者 崔洪国

“

扁舟昨泊，危亭孤啸，目断闲云千里。千山急雨过溪来，尽洗却，人间暑气。

”

在七月追光逐梦的日子里，所有的生命都借了太阳的力量努力奔跑。在阳光灿烂的七月，有那么耀眼夺目的太阳当空照着，谁都有想站到C位，成为这个季节主人的愿景和冲动，谁也不想成为这个季节的过客。

一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诗经.国风》中七月流火的这首诗一直是古往今来关于夏日七月最传神的描述。一说七月流火，眼前所见就是最热辣的太阳当空照着，路上的行人，田间的农人，脚手架上的工人汗流浃背，田野里的玉米和瓜果一天一个样旺盛滋长着，那种暑气和地气带给人的是一种炙烤和桑拿感觉，这也是多数人对于七月真实的体感。

“

七月流火”在诗经中本意指代农历七月，因为中国古代通行以农历纪年。所以我们看到诗书上时间的打卡更多是农历几月几日。这七月倘若换算成现在阳历的话就到八月了。这个时候的七月流火虽然还是酷热难耐，但已是夏天过去的余威和强弩之末。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快转凉了，天刚擦黑的时候，可以看见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火”指代的是一个星座名，即心宿，每年夏历六月出现于正南方，位置最高，七月后逐渐偏西下沉，故称“流火”，所以，七月流火的真实含义是指夏去秋来，凉天将至。

今年漫长的夏天刚刚开始呢！进入阳历六月，春天倏忽就渐行渐远，万紫千红的底色几天之间就一片青绿了。青绿，是这个世界夏天特有的色调。刚入七月，泉城济南连续有一周接近40度的高温，人们被炙烤

得

无所适从。灼热也随着夏季特有的青绿色调在城市、村庄、山野、田园漫漶开来。所有的人对今年七月的流火，七月的酷热还没有做好迎候的准备，突然之间就是盛夏了，于是休闲的短衣赶紧倒腾出来，洗一把晾干了，女孩子五颜六色的短裙也把自己夏日该有的苗条身段和青春气息装点起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随着夏季的热浪奔跑。

夏季的

烧烤在泉城的各个角落也都遍地开花。我就看见荆山路，玉函路和我住的小区附近都有门头挂上了“

济南

烧烤”的招牌，到了傍晚，天一擦黑，就霓虹闪烁地招徕着来往的客人。吃烧烤、喝啤酒也是济南人夏季夜生活的一种方式。春末夏初，五一那会，随着

临近城市

淄博的持续升温和网红，泉城济南的烧烤也开始蹭了

当时

的热度不断刷新着流量了。进了七月，适合人们晚上赤着膊、光着膀子了，环联夜市、民族大街、临近城郊的一些空旷院落，浓浓的烧烤气息就把这座城市最具平民生活的烟火点燃了。夜晚走近了一看，便是人声鼎沸。

二

这城市

的烧烤只是七月流火的一个缩影。因为这红通通的炉火和烧烤的味道，七月的叙事本该就给它们留一方天地。但是七月流火的气象更多来自你对自然万物瞬息万变的那种目睹和感知。你就说

这

雨吧！人们常说的是六月七月的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雨也是说来就来。有两次我印象最为深刻。一次是在七月初的一个深夜。那天晚上还是

皓

月当空，天虽然也是热，但是有些透

爽

和透气。没有风，明月的夜中似乎就有山雨欲来的

气

息。

因为那晚给人的感觉是燥热的，夜草和小区树丛里虫吟的声音不像平日那般浅吟低唱，有急有缓，而是一起发了声发出尖锐的提醒和呐喊。动物的触觉和嗅觉对雨有着敏感的先

知

。半夜的时候，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小区楼上人家虚掩的窗户被吹开了，先是有雨滴叮当敲打着，很快那雨就如丝线般顺着小区里外夜灯橘黄的光滴落在地上，顺着高低的地势，很快就如河一样流淌了。山呼海啸，狂风怒卷，大雨滂沱，汇流成河，这景象就在七月一个热浪翻滚的夜里，在出乎你的意料里，说来就酣畅淋漓

地

来了。

还有一次是不久前，早上坐车上班。在旅游路的国华东方美郡，从车上我就看见黑云卷着怒涛，携着清凉的风从南边的半山上快速地向着历阳湖和千佛山方向奔涌而来。那阵势，是要下雨的，但我没有想到雨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急。从国华东方美郡一站下来，迎着七月早晨难得的那份沁人心脾的凉意，我想紧赶慢赶快点赶到班上，或许把那雨就躲过去了。到了太和广场附近，雨就如瓢泼般倾盆而至了。等我又坐到历阳大街西口，本来地势就东高西低，169路站牌那里正好是积雨汇聚之地，公交的半个车轮就没在水中了。

那是我今年见过的最大的暴雨，地面的积水很快就到了站台的边缘，站台下边站满了躲雨的人们，风吹得人们手中撑开的伞七歪八斜，有的路人索性站到了站台的坐凳上，看着眼前的雨哗哗落着，落在地上汇聚成一片汪洋，向着西边的舜耕路路口急速地涌过去。那天早上的雨足足下了有一个多小时。正是上班高峰，很多骑电动车和步行的人都赶上了雨的场，浑身淋得湿透。暑气和燥热已经让很多人喘不动气，那样的时刻一阵暴雨突如其来，全身上下如用盆淋了一个澡，即便湿透也是酣畅淋漓地痛快和惬意。所以，我看见了不少的人就迎了风，沐浴着那雨，在雨中快意地行走着。只有七月的

雨

才能带给人们这样与众不同的体验。

三

在那场雨后的有一天，我回了一趟鲁北的老家。七月的地气和地力是最旺的。故乡也经历了两场好雨的洗礼。所以从一望无际的田园到绿意葱葱的小院，到处都是七月的生气勃勃和生

机

盎然。棒子，棒子是流火的七月最富变幻和律动的生命。上次回去，棒子棵还刚刚冒出地面，很稚嫩地在大田里随风摇曳，地皮都还没有盖起来。这次回去就不一样了，从济青高速到回家沿途的两侧，到处都是望不到边际的绿油油一片绿色海洋了。有

些

地方棒子棵已经没过了一人高，叶子也都齐刷刷的，像挥舞着的刀剑。风轻柔的时候，那些叶子也一起舒展着，向早晨起来在广场上练太极剑的老人，凝心静气，一招一式地舞动着一个七月的夏天带个这个世界的美丽风景。

棒子也都包裹了几层的皮，长得快的有缨子从棒子的顶端冒出来了，那些缨子还很白，很细，如同春蚕吐出的丝。七月是作物长势最快的月份。在农村的田间地头，倘若仔细观察，每天你都能看到棒子像变戏法一样发生

着

可喜和惊人变化。几天的功夫，棒子棵就比之前更高了，更密了，田野密织的更绿了。棒子的个头更大了。这生长的力量来自哪里呢？来自七月流火和每天当空的日头催生的阳气，这是所有生命的源泉。这种阳气让每一个生命都充盈了压抑不住的、饱满的、向上、向

外

生长的激情和力量。这样的力量积小成大，积少成多，就成了生命中你能感知、能触摸、能听到、能看到的生鲜水灵的样子。

在白天的广袤田园里漫步和行走，劳作和耕种，你随处就能感知和触摸到那种阳气催生的变化。夜晚呢，夜晚你走近一片田园，在那里静静守候，等一切静息下来，夜色黝黑，遥远的天空有无数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蓝色的眼睛。风也沉息了。田野里就剩了你和那些棒子，还有草丛中无处不在的虫儿高低起伏的鸣唱着。你屏住了呼吸，就能听到那些棒子在脚下大地上拔节的声音。一棵棒子拔节的声音很细微，两棵，两棵棒子拔节的声音在你的耳朵里就很清晰了，万前棵棒子在七月流火的深夜里，在无边的田园里拔节的声音就成了无数生命汇聚起来的能量，裹挟着你，在这个夏天的深夜，向着季节和生命的纵深挺进。等到暗夜散去，火辣辣的阳光重新点燃酷热，那些棒子又迎来了七月里一天生命滋长的轮回。

四

七月的太阳是最不吝啬的了。如果春天的太阳是慈母，每天都慈眉善目地注视着你，抚慰着你，让你感受到的是春天的安详。那么七月的太阳更像一位严父，每天早晨醒来就在他威严的逡巡和笼罩之下。春天的阳光给你的是温馨，让你感到的是健康，夏天的阳光给你的是力量，让你感到的是成长。七月的阳光贡献了这个世界接近100%的热和能量，虽然和其他季节的温度最多也就差了几十度，但是七月的阳光释放的热量和能量是寒冬腊月阳光给这个世界热量和能量何止是十倍百倍，所以我们常说的冬藏，到了七月的夏天就都尽情地释放出来了。

在七月追光逐梦的日子里，所有的生命都借了太阳的力量努力奔跑。虽然最终都会随着季节凋零，成为大自然和大历史的微尘。但在阳光灿烂的七月，有那么耀眼夺目的太阳当空照着，谁都有想站到C位，成为这个季节主人的愿景和冲动，谁也不想成为这个季节的过客。回到故乡的小院，我看到墙角已经爬满了葡萄藤，每株藤上都结满了一串一串颗粒饱满的葡萄。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葡萄上，那暗影中的绿色着了阳光的颜色更加光鲜亮丽。有的葡萄已经着了浅浅的红，摘一枚，已是酸中带甜，有的甜味已很浓郁了。

院子的另一侧是一个充满了七月的绿意世界，盛夏的果实经历了时间和日光的淬炼，很多绽放开红晕的脸，微笑着，无言的回馈着七月的流火和阳光给她们的馈赠。春天里那棵恹恹无生气的桃树，在这个七月像经历了浴火重生，结满了累累硕果，有的桃子是一个，有的是五六个抱在一起，每个桃子的身上都毛绒绒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尘。那样的桃子摘一下擦一把，或者拿水一冲就可以吃了。味道也是最接地气、最纯正、最生鲜、最美味。那样的桃子在泉城的一些街巷和角落能看到有从南部山区来贩卖的，在超市里很少能买的到。超市里的桃子倒了几回手，买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最生鲜的保鲜期了，所以手感绵软，味道甜中带涩，已不是原汁原味了。还是这庄户小院里的桃子是最原生态，最本色的。

桃树下面是几垄的豆角，从豆角架上长长的垂下来。有的正鲜嫩，有的已经有了斑驳的皱纹。在七月阳光里的豆角吸取的光线和能量足，长势特别快。不像冬天大棚里的那些豆角，阳光从大棚外面把热量传导进来，那些豆角还要种植员一根一根精心地打理和护理着，半月二十天才长出一茬，味道也与这七月流火中长成的豆角差了很多。这七月的豆角每天都在长长，长个，所有的颗粒都是饱满的。家里小妹跟我讲，院子里的豆角几天就得摘一次，人少了吃不动，不摘很快就老了，好多长过了的豆角就等着摘下来剥出粒熬汤喝。这也是故乡豆角一种很普遍的吃法。嫩的炒鸡蛋，老的就剥了颗粒熬汤。熬到火候，加一点的面和盐，那豆角汤也是独具风味。

五

人们常说的是五月人倍忙，到了七月，入了伏人们就蛰伏在家里三天两头吃凉面了。但在今年的七月，虽然每天都是那么热，我还是看到了不同的景象。三年的疫情让人们压抑太久了，每个人都想只争朝夕，把逝去的时光追回来。今年，七月的忙碌成了人们生活的主基调和主旋律。我看到所有人都在流火的七月忙碌着。每天早上坐公交，在奥体西，我都会看到从南部山区来的312,323和326路公交车上下来的汹涌人潮。那些人都是南部山区西营等村的中年妇女和青壮劳力。他们成为了城市化进程中融入泉城的生力军。

很多人家里的地包出去了，上了楼，本该可以收着租金坐享清福就可以了，但是正是年富力强，干事创业的年纪，看着别人进城务工了，自己也舍不得闲下来，所以坐车进城务工的人越来越多。我每天都会看到那些憨厚朴实，说话快言快语的人们从奥体西下来，穿过旅游路绿化带，转眼就消失在茫茫人海和城市的律动中。在地铁建设工地，在园林绿化带，在汉峪金谷和万象城，随处都可以看见他们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们已经成为天下泉城七月奋斗和风景的一部分。

七月的阳光是热辣的，但热辣中同样不乏人世间的亲情和温情，有很多的镜头同样会让你感到温馨和心怡。疫情过后，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和语笑喧阗。那些日子我们都说，疫情终将散去，阴霾终将散去，微笑、阳光、亲情和守望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谁的心中不对美好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呢！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进城务工的大姐，早上等车的间隙一个人躲在墙角剥开一个鸡蛋，默默地吃着，很羞涩的样子，生怕打扰了别人的生活。一位路过的大妈，顺手把一瓶矿泉水递到了那位大姐的手里，彼此默契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向各自生活的场景。邂逅也是一种温暖，也是一种美丽，那是我见到的这个七月一个最美的瞬间。心中瞬间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温馨和感动。

还有一次坐地铁2号线，一个年轻的妈妈把坐在童车上的娃娃抱下来，娃娃手里捧着奶瓶，童车被拥挤的人流一推搡兀自奔向了远方。列车就要进展了，年轻的妈妈手足无措，就在那一刻，一位经过的小伙子拉着童车送到年轻妈妈的身边，年轻妈妈把娃娃放进童车，那位小伙帮着把童车推上地铁，所有的人都忙不迭站起来让着座。那也是我看到的这个七月最美的一瞬间。转眼之间，所有的人也许都擦肩而过消失在人潮汹涌中了，但是如此的温情却成了无数人最美的遇见，最断不了的接续和接力。

七月流火，以前的七月给人的印象更多是热辣，是汗流浃背的难受和每天的难捱。七月好像除了青绿很难发现独具辨识的美景。但是今年的七月给人更多的印象和感觉是热辣中的奔放和涌动的激情和活力。沿途所见也是难得一遇的最美人情和风景。这七月的花好像过了旺盛的花期，少了。但是你看到泉城和你回家，出差的城市怒放的那些紫薇了吗？七月成了她们的主角，刚入七月的时候还是羞答答的，但现在你去看，大朵大朵的花瓣大大方方挂满了枝头，成为了城市路边和街角的网红。

紫薇的花期长，能开三个月的时间，七月是她们的主场，八月九月她们也已经约会天天相见，是名副其实的“百日红”。在路边我还看到一棵蒲公英圆圆的绒球挂满了细长的针须，即令在一片荒草的丛中也是亭亭玉立着。不远处的一片树叶上，一个知了褪去的壳孤单单立着，那只蝉已经在远处的树梢上高傲的鸣唱着了，鸣唱着这个流火的七月。

“

扁舟昨泊，危亭孤啸，目断闲云千里。千山急雨过溪来，尽洗却，人间暑气。

”

目断闲云千里，千山急雨，蝉鸣虫吟，七月流火，暑气散去，莫急，莫急。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

壹点号风过林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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